常瑶不知自己为何会从混沌中看见父母往事,却在醒来时再次想起母亲曾说的:“他只是忘记了。”
忘记了。
难道她也忘了什么吗?
常瑶醒来时已是翌日黄昏,大片橘红色透过门窗洒进,宋霁雪倚在窗边正对床铺,整体逆着光,让偏头看去的常瑶微微眯眼,一时竟看不真切他面容。
“醒了?”云山君问她,声色微哑。
常瑶眨眨眼,觉得当下环境有些熟悉。
虽然明白宋霁雪因为怀疑而试探所以才用了赤心,但她还是第一次被稚鬼砍伤,心里闷闷的,答话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乖巧细弱,只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嗯。
本以为宋霁雪该打消怀疑,却听云山君又问:“为什么不躲?”
常瑶又开始演起来:“我怎么可能躲得过云山君……”
“我教过你的。”宋霁雪却打断了她,面色平静,就连语调也淡淡的,“在万象灵境里,如何破赤心剑招我只教过你。”
常瑶下意识看他双眼,却对上一层黑纱。
“你也学会了。”
宋霁雪微微侧首看向窗外,柔和的夕阳光芒洒他满身,此刻的他在常瑶眼中越发像是一道虚影,在日光沉没时就要消散。
云山君弯唇似笑非笑着看回她的位置,似有一声叹息:“清清,隔了十年时间你又回来找我,我是该为此高兴,还是该伤心你一来就又要杀我?”
常瑶有瞬间的耳鸣,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
“十年前没能杀死我,十年后回来还要继续是吗?”蒙着双眼的俊雅面容若有所思着,宋霁雪站直起身,“噬元阵再加幻境,在我双目失明时用此招正好,还找了帮手,可惜你又失败了,清清,你想杀我哪需要如此费尽心思手段,直接与我说要拿我命去跟妖皇做交易,难道我还会拒绝你吗?”
他说这话带着笑意,一步步朝常瑶走去反手将稚鬼拔出:“你拿来杀我的剑似乎出了问题,那就直接用稚鬼好了。”
常瑶眼见他在床边坐下,一手压在她肩上位置,又将稚鬼塞给她手里:“不管我高兴还是伤心,在你看来都是笑话,或许还觉得无趣,甚至厌烦。对了,听说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三足凤,甚至非常讨厌,难为你当年陪我辛苦演戏,连自己夫人真正喜欢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可真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宋霁雪越说越温柔,可眉间阴郁,面上笑意嘲讽。
常瑶从他每一个字中都听出了怨与狠,对她的和对自己的,宋霁雪急切渴望着常瑶给予自己深深一刀才能平息那股将要压弯笔直背脊的痛苦。
“清清,你十年前什么都没有解决就走了,却让我日夜活在你的阴影下。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活到最后,活着忍受你带来的所有痛苦,忍受那些想你想到发疯却再也无法见到你触碰你的日子,哪怕我再怎么想你,那句我不爱你总能让我跌进泥潭里厌弃自己为什么如此卑贱。”
宋霁雪说这番话时语调漫不经心,压在铺上的手却泛起青筋。
“可你没死。”
常瑶被宋霁雪圈在双臂之间怔怔看他,眼角有什么滑落,带着灼热滚烫,让她感到一丝疼痛。
宋霁雪微微俯身,压低声音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清清,我不想当还活着的那一个。”
云山君独战双蜚,云山君闯鬼民之界,云山君挑战无咎山大妖――世人道他好战又常受伤,是因为他在等一个赴死的机会。
也许死了还能再见见他的阿瑶呢?
他活得太清醒,无法沉醉幻境,只能在生命终结那一刻,记着曾经从常瑶那感受到的爱意死去。
屋中陷入漫长的沉默。
常瑶眼角干涸时,轻声说:“云山君,我不是你夫人。”
我不想杀你。
宋霁雪轻嗤声,从喉咙里发出闷笑,最后似忍不住笑弯了腰,垂首埋在她肩颈笑着,五指却紧握成拳,另一手紧握稚鬼缓缓划下,锋利剑刃划开皮肉,伤口深可见骨,血染了长长剑身。
稚鬼归鞘。
宋霁雪笑够了,带血的手轻抚上常瑶脸颊,在她唇角轻轻一擦时微直起身:“我可不会放你从我眼前消失第二次。”
常瑶心情复杂,几不可闻地叹息声。
十年不见,她夫君变得有点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