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之上的天子竟是连酒水都撒了衣袖。
若是旁人众人只怕都是要笑两声,偏偏这是皇帝,如何也不是她们能取笑的。
“听说今夜准备了烟花?”
过了会儿,只见皇帝仿佛恢复了威仪,朝一侧宦官温声问道。
“回禀陛下,都在西御苑前候着,陛下此时可要移驾?”
皇帝似乎是兴起,便道:“去看看。”
皇帝一说出去赏烟花,其他人自都要跟随着。朝臣,命妇,一个个人挤着人跑去西御苑,回廊上,过道里,很快外边平台各处都围满了人。
殿内万盏灯烛彻夜通明,叫人分辨不出昼夜,等走到殿外乐嫣才后知后觉,竟已是夜幕深沉。
苍穹铺天盖地的星辰银河,宫阙万间灯火通明。
宫人马不停蹄忙碌起来,将宫廊之上数千宫灯都被撤下,四处这才泛起夜幕该有的昏暗来。
乐嫣出去时便见数个两丈高的花桩被摆放在平台空旷之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
乐嫣忽地想起,她幼时最喜欢的便是看烟花了。
这火药味儿旁人多数是受不来的,更多的人害怕这劈里啪啦的巨响。
唯恐那些火苗掉下来烧着了衣裙,一个个都是跑在廊下,甚至隔着窗户捂着耳朵躲的老远。
也只乐嫣一个,平素胆子不算大,却唯独不怕烟花。
匠人们已经搭起梯子爬上绛台点火,乐嫣便回身催卢恒走的快一点。
“这里人太多,什么都看不清楚,想要看最漂亮的烟花,就要抢先选好位置......”
这宫里里里外外她年幼时就摸得熟悉,何处有好风景,乐嫣闭着眼也能寻到。
可卢恒不能理解乐嫣的欢喜,声音虽是温和,却只是一层温和假象罢了。
“这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坐着吧。”旁人都去往外走,只他偏偏将乐嫣往内殿拽。
“不行!”乐嫣心急如火。
她今日脾气罕见的古怪,叫卢恒怀疑她是被方才那一口酒水熏上了头。
卢恒垂眸看她眼睛,果真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氤氲着一层朦胧的光。见过酒量浅的,却还没见过有人酒量浅到她这般,几滴酒水就晕乎了的。
他见此更是伸手想抓着滑不溜秋的她,将她往回扯:“你是醉了,同我回去。”
这般朦胧的月夜,人声又是这般喧闹鼎沸,似梦似幻的场景里,总叫人都跟着有几分兴奋过了头。
她是如此兴奋,可卢恒却只会败坏她的性质,甚至放着大好的烟花不看,还想将她往回抓。
乐嫣心中恼怒,趁着卢恒遇到熟人松手打招呼的间隙,她一下子便挣脱他的捉拿,像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溜走去了人群里。
“乐嫣!”
身后是丈夫唤自己,乐嫣头也不回。
一轮烟花最后落下,才发觉不知何时乌云蒙月,最后一丝月光都彻底暗了。
苍穹间乍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伴随着底下女眷们惊叹的叫声,四周好像都喧闹起来。
噼啪,一声。
第一道烟花从夜空中窜起,在最高的苍穹绽放开来。
每一只照亮苍穹的瞬间,天地才能亮白如昼。其余时候,都是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
乐嫣眼睛骤然被光亮刺的泛起泪意,却连眨也不眨。
眼瞧最高的绛台也要放烟花,乐嫣连忙不敢浪费时间,越过重重宫廊,再穿过龙尾道,沿着玉石阶上了临近的一处阁楼。
她像是是原谅了卢恒,打算在这个月夜里与他缓和缓和关系,“你跟紧我......”
忽地,乐嫣察觉身后气息不对。
一阵低沉的呼吸声,她回眸去,却见身后出现的一身玄色龙袍。
漆黑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肩袖上绣着金色龙纹。
他好生高大,乐嫣站的与他近,凭她抬眸,竟只能看见那人硬挺的下颌线。
“陛、陛下......”她惊慌失措之下,险些一口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陛下怎么放着最好的观景台不看,跑来这处偏僻之所来了?
卢恒呢?
乐嫣慌忙去寻找,却黑黝黝的一片,哪儿还能寻到人?
反倒叫余光瞥见,而那截原本光洁平整镶袖龙纹的袖袍,如今竟是皱皱巴巴的。
乐嫣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现在才是想起来了,方才穿过人群往楼上跑时,她便以为身后紧紧跟着的是卢恒,扯了他衣袖好几下——
这世间,怎么会有比自己还笨的娘子?
险些将皇帝错认成了丈夫......
皇帝的面色月光下晦暗不明,只感觉他的眉骨冷硬,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许是极力忍耐着对自己的恼怒??
乐嫣愕在原处,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朝着身前的皇帝弱弱的解释:“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