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扭动腰姿尾随丈夫离开饭桌,陈德望之子陈世豪,瞧着父母离开饭桌,他也随之离开。
饭桌上已走得七零八散,大老爷陈祖望默然感慨,缓了缓积压在胸口的愤怒,威风凛凛的他,这一刻变得有气无力,眸光瞥向神情自若地吃着饭菜的三弟陈兴望,陈祖望轻言慢语:
“兴望,我跟你二哥志不同道不合,注定是无法再共同经营家业了,你有什么看法,我想听听你的肺腑之言。”
三老爷陈兴望扫了眼,饭桌上几乎未动过的几道家常小菜,正视大哥,不屑发声:“大哥想听真心话,我也无需拐弯抹角,我二哥直言可谓话糙理不糙。大哥扶弱济困,做兄弟的无权干涉,可大哥得量力而行,而不是不知量力而逆行,牺牲家人,谋利他人,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三老爷陈兴望,言语似是柔软,却柔中带刺,如同隐藏在阴暗深处的利刃,稍稍见光便会暴露无遗。
情绪稍稍平稳的陈祖望,心里的愤怒再次顿涌胸口,深邃的眸光缓缓凝向饭桌,由于天气寒冷,菜的表层已覆盖上一层簿簿的白油,垂眸凝视自己面前那碗还未动过的白米饭,声音低沉:
“都瞧瞧,咱们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热腾腾的饭菜嫌不好吃,再去老宅瞅瞅那些正受着苦难的难民们,那些老人孩子们,那忧伤的眼神,悲苦的神情,衣不遮体,赤手裸脚,冻得僵硬,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我这心里头就不是滋味,我只想尽自己的一点绵簿之力,让大家度过这个生死攸关,怎么就成了扬名,显摆了?”
“大伯父为人正直,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天地可鉴,我支持大伯父。”温顺,乖巧的陈静喻,诚恳发声。
三老爷陈兴望轻瞟爱女一眼,神色微怒。
陈兴望之妻冯碧云,眉心微蹙,对爱女低声训斥:“吃饱了就回屋里去,女孩子家好管闲事,到底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说出去就不怕丢人?”
“现在都民国了,男人不留辫子,女人也无需再缠足,我不会琴棋书画,有什么可丢人的。”
“就知道瞎说,女人缠足那是身份,地位,还有取悦。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哪个不是三寸金莲?我就后悔当年没帮你缠足,长了一双大脚丫,要不是现在是民国,你就等着在家里做老姑婆,孤独终老。”冯碧云一脸严肃地数落女儿。
陈静喻并不认同母亲的说法,有条不紊地与母亲辩理:“如果女人缠足是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取悦的话,这本身就是畸形的,把一双稳健的脚,活生生地缠到变形,就是为了取悦他人,这种审美更是荒谬之极。马皇后就长着一双大脚,身份,地位,一样高高在上。近在眼前的大娘,也长着一双大脚,一样温婉,贤淑,持家有道。”
“放肆?”三老爷陈兴望怒目而斥:“何时学得这般没规没矩?你娘可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女人的小脚就是印证他的身份,地位,你瞅瞅自己,像个没受过任何家教的村野丫头。”
三老爷陈兴望对女儿的这番训词,无非在含沙射影自己的大嫂出身低微,却在陈家身居高位,与自身家境并不匹配,大老爷陈祖望之妻吴凤芝,何尝不知小叔子在对自己指桑骂槐。
心如明镜的她,从容自若,侧颜轻咳两声,微微抬眸,手捏锦帕,轻拭嘴角,面露淡然浅笑:
“静喻啊,大娘出生在普通的百姓家庭,没受过什么教育,也不懂为人处世,有幸嫁入陈家,承蒙你大伯父不嫌弃,凭着一双粗手,一双大脚,不畏辛苦,脚踏实地,一晃,就快三十年了。
“做女人就得像大娘一样,不受世俗的干扰,不受封建礼节的影响,活出真实的自我,而不是为了取悦他人而活。”
“还在这儿胡言乱语,暗房还没呆够是吧?我就让你在里头呆一辈子,看你还嘴硬。”三老爷陈兴望,再次对爱女怒声训斥。
“我又没说娘不好,我只是就事论事嘛。”陈静喻目视一脸严厉的父亲,不畏严厉慷慨陈述:“那缠足的痛苦,娘可是亲身经历过的,我见过娘那双被缠得弯曲变形的双脚,我就心惊胆战,心如刀绞。裹在脚底下那块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的裹脚布,呈现了女人的小脚,那双外表华丽的绣花鞋,凤凰牡丹并蒂莲,扭动莲步,衬托了所谓的三寸金莲,小巧精致,却是缠足女人的血与泪。总有一天,这种低俗而畸形的审美,一定会被世人永久摒弃,让女人永久地释放自由。”
冯碧云眸底幽暗,神色黯然,女儿的直截了当,道出的何尝不是自己的心声,今天所谓的名望,外人看似风光的身份,却是无数个痛苦的不眠之夜换来的,虽然自己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如果让自己重做一次选择,地位,身份,与缠足来做交换,试问自己能否说得如此坦荡?
“要我叫人把你拖到暗房,再打你三十大板,你才死心么?”三老爷陈兴望,声大如雷。
“快回屋里去,别惹你爹生气。”冯碧云眸光柔和,浅声劝说。
陈静喻拗不过霸道蛮横的父亲,噘着小嘴,甩着披肩发丝,发箍上的蝴蝶结,摇曳生姿,像只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