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歇。
苍茫江面上平时游龙如织的船舤竟是一艘也不见,远远望去,江海如天,黑压压地停泊着数十艘战舰,舰身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护板坚硬如铜墙铁壁,巍峨雄壮地横陈在整个江州沿海,气势慑人,无形中令人胆寒发麻。
为首一艘战舰上,男子双手握拳背于身后,颀长的身子像根木桩坚实地扎在栏杆之前,目光深幽,望向江州城内的某一处。
韩良走上前,低声说道:“大人,那个人招了。”
男人转身,逆光容颜模糊着一种冷硬,眼深如勾,似带了雷霆之威,抬眉间凛冽寒气呼之欲出,他什么都没说,只阔步走进了船舱。
船舱内一处厢房里,血腥气浓烈,伴着腥咸海风,几欲令人作呕,但男人似乎早已经习惯,面不改色地跨进门,黑色高大背影笼罩在窗口一侧。
那里摆着一把太师椅,他缓缓坐下,之后视线抬起,看向正前方的不远处。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满嘴都是血,血溅在脸上,溅在身上,甚至染花了他周遭的地面,看上去十分可怖,他的牙齿全部被拔完了,四脚被断了筋骨,但手脚完整,舌头完整,此刻昏迷过去,奄奄一息的状态。
男人轻啧道:“早点配合不就好了,非要受这份罪。”
韩良将供召交给男人,全是用血写的。
男人看了看,虽然眉目凛寒,但对于供召里面的内容比较满意,深眸中戾气微敛,他冲韩良交待:“好好看着他,不要让他死了,他可是十分有用的证人。”
“是,大人放心,绝不会耽误了大人的正事。”
男人站起身,目光往窗外一扫,深邃幽暗瞳孔内交织着复杂难辨的很多情绪,有激动、有忐忑、有期待、有悲伤、有悔恨,而在这所有情绪之外,掩埋的却是深刻入髓的痛苦以及狠绝。
这一世,他定会让那些血溅他霍家满门的乱臣贼子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而她,倾此一生,他都会好好珍惜。
——
郑家。
郑升荣急匆匆地换上官服,戴上官帽,脸色慌张,大喊:“快快快,让所有人都出来,到院子里去!”
他小声骂道:“这个霍总督是怎么回事,突然跑来江州,又突然来我郑家,还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是船造司出了什么事?可若真是出事,他也不该来找我呀,不是该找司正大人吗?”
郑升荣实在想不通,但也不敢怠慢。
霍尧是谁?
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更甚至,是皇上的心头肉,别人丝毫碰不得。
他的厉害之处当然不止这些。
他更厉害的是,他的手上掌管着整个陈王朝所有的水师,整整五万余众,人称水师总督,可谓是海上霸王。
他还是霍家独生子,而霍家,手握整个陈王朝的所有军队。
霍将.军还是异姓王,作为霍家独子的霍尧,也享有小王爷的称号。
提起这个人,见到这个人,即便是京畿的官员,都忍不住胆寒小心翼翼,更何况远在江州的郑升荣了。
霍尧要见郑家的所有人,郑升荣自然不敢怠慢。
很快,郑家主人们都出来了,就是有些身份的下人们,也全部站成一排,候在院中。
郑寰婕垂着眸子,十四岁的模样透着稚嫩和俏丽,她目光幽沉,整个人淡静的像佛寺中的鱼木,对眼前、甚至是对周遭的所有人与事,都保持着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
旁边,是郑玉颖好奇的声音:“哥哥,你说是什么大人物来了,爹爹怎么让我们也来迎呢?”
郑朱轩小声道:“别说话,你没看爹爹有多紧张吗?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安静点。”
门口。
郑升荣一出去,腿差点就软了。
郑府门外,黑压压站满了威严的水师,可别觉得这是水师,就小瞧他们的陆地战斗能力,这些水师,全是从霍家军中挑选出来的精英,陆地战绝对不输水上战。
郑升荣眼前发黑,谨慎上前,小心翼翼地见礼:“下官郑升荣,江州船造司副司使,见过霍总督。”
霍尧扫了郑升荣一眼,一语不发地迈开大长腿,错过他朝着郑府大门走了去。
霍一和宋典跟上。
其他的人,依旧稳如泰山般地严守在门外。
郑升荣抬手抹抹汗,小心跟上。
霍尧一步一抬阶,慢慢跨过大门,又走至院中。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第二排某个少女身上。
少女穿着浅黄色的腰裙,白色半襦,梳着燕尾髻,垂着头站在那里。
霍尧绕过所有人,走到堂屋门前,身子一转,看向对面惴惴不安的郑升荣,淡声开口:“郑大人不必惊慌,本官来这里,只是要办一件公务,因暂时没地方住,便借郑大人的宅子住一段时间,既叨扰了,便想着与郑家所有人都打个招呼,免得以后见了面,是谁都不知道。”
郑升荣